两只刺猬的爱情:沉樱与梁宗岱

沉樱在散文《春的声音》里有一段特别有意思:“初次离开到处拥挤着房屋和街道的城市,到了一望无际的旷野,那愉快是难以形容的 。整天奔走在绿油油的田野里,编柳枝采野花之外,还有一桩乐事,便是听‘播谷’叫 。这鸟的叫声,无论什么时候听去,总是远远的,仿佛要同人保持一种距离,故意躲在什么地方,却又一声声地清楚地叫着,像是对人说话那么富于亲切活泼的意味 。听了它的鸣声而不动心的人,恐怕是没有的 。难怪农人听了,觉得它是在提醒着‘播谷!播谷!’,而受折磨的儿媳妇听了,说它是大声疾呼着 ‘姑恶!姑恶!’对于小孩子,虽然听不出什么意义,却也觉得趣味无穷 。不知是谁把它似通非通地谐作‘光棍托锄’,并把这作为它的名字 。每逢这鸟一叫,我们便仰望着那声音所的远方,模仿着它的调子做一种唱和 。我们对唱的开场是听它自报姓名似的先叫一声:‘光棍托锄!’我们便紧跟着问:‘你在哪里?’刚问完,它又叫第二声,像是回答:‘我在山谷 。’又问:‘你吃什么?’‘我吃石头 。’‘你喝什么么?’‘我喝香油 。’大概小孩简单的头脑再也想不出别的可问的了,便就此为止,只反复地问一遍又一遍,它也总不厌其烦地照样回答了又回答……”
沉樱的才华世人共睹,但是她的婚姻却令人唏嘘,用今天的话来说,是正室被“小三”打败,负气忍痛割爱后,却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忘怀 。
沉樱(原名陈瑛)于1907年生于山东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祖上为官,家境良好,还是书香门第 。父亲是开明绅士,接受新兴思想,特别重视子女的教育,具有男女平等意识;二舅父是北京大学哲学系的高材生,才华横溢、思想新锐,反对女孩儿缠足、主张女子读书,是个新派人物 。生于这样的家庭对当时社会地位低下的女孩来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
沉樱从小就不像一般女孩子儿那般浑沌,她敏感而惊奇地从父亲与二舅父的身上,看到一股蓬勃的新生力量 。虽是个女儿家,但生于开明家庭的好处就是不用像别家女孩那样从小便痛苦缠足 。聪慧与勤奋使沉樱一路接受良好的教育 。1925年考入上海大学中文系的沉樱,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两年后又转入复旦大学 。在复旦读书的那两年是沉樱的黄金时代,容貌气质俱佳的沉樱很活跃,普通话又说得很好,曾得到剧作家洪深的赏识,主演过话剧《女店主》 。在此期间,她与戏剧家马彦祥(复旦同学)相识、相爱,结婚 。但是这段婚姻堪称闪婚闪离,因为马彦祥很快就移情别恋了 。
1930年底,与马彦祥离婚后的沉樱,只身离开上海来到北京,于是,命运安排她遇到了有“中国拜伦”之称的――梁宗岱先生 。
梁宗岱是诗人、翻译家,精通英法德意四国语言的大才子,曾留学欧洲,回国后任教于北大 。在北大,风度翩翩的梁公子与秀美知性的沉樱小姐初见,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
沉樱特别钦慕梁公子的博学与才华,因为无论他是写诗或者翻译都特别认真、执着 。而她后来在翻译事业上的成就,应当说是受他的影响至深 。梁亦欣赏她的秀外慧中 。1934年梁宗岱因包办婚姻离婚一事与文学院院长胡适闹僵,从北大辞职后,携沉樱同赴日本,两人同居 。
在日本叶山的一年是他们恋情中最快乐、绚烂、浓烈的好时光 。巴金先生留学日本时写的散文中这么描写了梁宗岱和沉樱在叶山的生活:“在松林的安静的生活里他们夫妇在幸福中沉醉了 。我在他那所精致的小屋里看到了这一切 。”叶山仿佛成了他们的世外桃源,足以见证当时他们的感情是蜜里调油、欲仙欲死 。
嫁给一个激情四溢、做事冲动不过脑子的诗人其实是一场豪赌,尤其对沉樱这种也颇具个性、敏感细腻的知识女性来说 。婚后他们第一个女儿出生了,取名为“思薇”,而这个“薇”来自于梁宗岱对曾经热恋过的法国“白薇”姑娘一往情深的思念,我很好奇这种小说里的桥段真实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对一个心思缜密的女作家来说,可知其中寓意?如若知道,是否眼里有泪、心里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