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巴金,记住一个时代( 三 )


在今天这个时代,真诚依然重要,“说真话”依然是一个重要的现实话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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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八十年代,巴金不只是以《随想录》影响着中国,他还如同三十、四十年代一样,借《收获》的平台,靠自己在文坛德高望重的身份,培养和推出一个又一个后辈作家,让新时期文学的天空,更加宽阔而耀眼 。
人们谈到巴金,时常只局限于他的文学创作,其实,在二十世纪的中国,巴金还是一个卓越的出版家 。巴金一生的编辑出版活动,从一九三五年开始担任文化生活出版社总编辑,到一九五七年与靳以一起创办《收获》杂志,并长期担任主编,直到二〇〇五年去世 。文化生活出版社的“文学丛刊”,十几年间,出版一百多种作品,曹禺、萧乾、鲁彦、刘白羽、何其芳、卞之琳、罗淑、严文井、荒煤、汪曾祺、黄裳、黄宗江……一批作家的处女作或者代表作,都是经由巴金之手而问世 。无形之中,形成了一个以巴金为中心的文化圈 。这是一个宽泛的文化圈 。不是流派,不是团体,没有明确的、一致的文学主张,但巴金以绝不唯利是图的严肃出版理念、以杰出的文化判断力和认真的编辑态度、以真诚、热情的友谊,把一大批作者吸引在他的周围 。
“文革”刚刚结束,写作《随想录》的巴金,同时亲自确定《收获》杂志的重点作品的发表 。此时,他又一次走在时代的前列 。从维熙、谌容、张洁、冯骥才、沙叶新、张一弓、水运宪、张辛欣等不少在新时期走上文坛的作家,不同程度地得到了巴金的扶持、鼓励和保护 。特别是,每当有年轻作家受到不公正的批评时,巴金总是公开站出来发表文章,声援他们,为他们辩护 。
从维熙谈到处女作《大墙下的红玉兰》的发表,一直对巴金充满感激之情:
当时,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刚召开,“两个凡是”正在与“实事求是”殊死一搏的日子,面对我寄来的这部描写监狱生活的小说,如果没有巴老坚决的支持,在那个特定的政治环境下,怕是难以问世的——正是巴老义无反顾,编辑部才把它以最快的速度和头题的位置发表出来 。当时,我就曾设想,如果我的这部中篇小说,不是投胎于巴老主持的《收获》,而是寄给了别家刊物,这篇大墙文学的命运,能不能问世,我能不能复出于新时期的中国文坛,真是一个数学中未知数X!(《巴金箴言伴我行—贺巴金九九重阳》)
这些年,从我熟悉的萧乾、严文井、荒煤、卞之琳、谌容、从维熙、冯骥才、沙叶新、张辛欣等几代作家那里,我常常听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对巴金的敬重与感激 。
在八十年代文坛,对于受惠于巴金的那些作家们来说,巴金无疑是一棵为他们挡住风沙的大树 。
05
早在三十几岁时,年轻的巴金曾这样表述所感受的生命运动:
“我常将生比之于水流 。这股水流从生命的源头流下来,永远在动荡,在创造它的道路,通过乱山碎石中间,以达到那唯一的生命之海 。没有东西可以阻止它 。在它的途中它还射出种种的水花,这就是我们生活的爱和恨,欢乐和痛苦,这些都跟着那水流不停地向大海流去 。我们每个人从小到老,到死,都朝着一个方向走,这是生之目标 。不管我们会不会走到,或者我们在中途走入了迷径,看错了方向 。生之目标就是丰富的、横溢的生命 。”
九年前,一百零一岁的巴金离开了我们 。遵照遗愿,家人将他的骨灰与妻子萧珊的骨灰,一起撒入东海 。
从此,一个人的生命,如激流一般汇入大海 。从此,一个矛盾、痛苦,同时又是丰富、伟大的生命,走进了历史 。巴金为我们留下温暖而美好的记忆;巴金为我们留下了《家》、《春》、《秋》,留下了《寒夜》,留下了《随想录》;巴金也为未来提供了说不尽的政治的、文化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