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通识》:沉醉梦中,是为了醒来

自少读红楼 , 而今人到中年 , 《红楼梦》于我不再是“少年维特之烦恼”般的青春之书 , 而是随阅历丰富不断加深领悟的生命大书 。近日读詹丹著《〈红楼梦〉通识》 , 欢喜赞叹:真是一本不可多得的通识读物 。读者不仅会有“一览众山小”的欣慰 , 更有“山阴道上应接不暇”的喜悦 , 一石击起千层浪 , 于心底泛起千般涟漪 。我亦如是 , 且分享一二 。
《〈红楼梦〉通识》
詹丹 著

《〈红楼梦〉通识》:沉醉梦中,是为了醒来

文章插图
中华书局
刘姥姥在《红楼梦》中是一位乡野村妇 , 令人印象深刻的 , 仿佛只是二进荣国府时甘当“丑角”的“插科打诨” , 但其作用不容小觑 。她不仅是整个红楼故事进入正题的第一人——所谓荣府人多事杂 , 并无头绪 , 正好由“千里之外 , 芥豆之微”的外人刘姥姥开题——而且三进荣国府 , 以旁观者视角完整见证了贾府兴衰 。更进一步 , 詹丹挖掘出她担负的另一使命:为贾府新生代——第五代巧姐引领了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 , 即“走出贾府 , 来到农村 , 在一个似乎更现实的世界里 , 在新的生活方式中 , 获得了生命活力的可能” 。可惜曹雪芹在第五回为巧姐设定的结局——“后面又是一座荒村野店 , 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 , 这一自食其力的农村劳动妇女形象并未在程高本中呈现 。后四十回中 , 巧姐为避祸由刘姥姥带去农村暂住 , 后来嫁到财主家 , 并未实质性改变其人生轨迹 。曹雪芹对巧姐走向民间新生活的设定有两个佐证:一是宝玉在秦可卿出殡之日遇见在纺车旁示范的村姑二丫头 , 如同神游太虚幻境中的纺织美人出现在画册中 , 这一现实中的巧遇隐喻了巧姐日后纺绩的命运;二是巧姐和板儿幼时交换柚子和佛手 , 隐喻日后贾府落难 , 巧姐为刘姥姥搭救 , 与板儿结为夫妇 , 过起男耕女织的生活 。贵族走向底层 , 自食其力 , 意味着对自身阶层的反叛与脱离 , 这正说明曹雪芹在思想的深刻程度方面 , 超越了时代和阶层的局限 。
《红楼梦》里有大悲悯 , 《〈红楼梦〉通识》也让我看到了作者詹丹的悲悯 。他在“天下文体入红楼”一节里谈到《红楼梦》“文备众体” , 从语体的韵散交错、文白对峙、雅俗杂糅等视角作了分析 。“将脖项一扭 , 嘴唇一撇 , 鼻孔里哧哧两声 , 拍着掌冷笑” , 用大白话呈现白描笔法 , 让金桂的丑态形象获得动态感 。詹丹说:“金桂的一切动作和表情却让她躁动起来 , 既遮蔽了她对一个幽深世界的理解 , 又使得凸显出来的近乎小丑样态的动作丰富起来 , 把一个外在于自己的美好世界给完全掩盖住了 。”“金桂俗不可耐的动作丑态 , 成为其行动的力量;而香菱富有诗意的静静陈述 , 反而成为其软弱的象征 。”《红楼梦》高扬女性价值 , 香菱富有诗意的静静陈述通向其幽深心灵 , 经詹丹对于文体的雅俗对比 , 更增其软弱性 , 更显曹翁悲悯意识 。金桂却是罕见的反面典型人物 , 一般读者似乎不屑于关注其内心世界 , 但如詹丹所言 , 其实她也有亲近美好世界的机缘 , 只是她自我遮蔽了 。对反面人物内心世界的关注 , 更显詹丹的悲悯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