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元一次 助浴师为老人洗澡恢复尊严( 九 )


聂积燕注意到,老太太还在头发上打了啫喱膏,闻起来香喷喷的 。
与那位老人不同,翠莲维护体面的方式是做家务 。长期不劳动的人是会感到痛苦的 。病后,翠莲也总想为家里做点什么,儿子就去菜市场买毛豆,带回家给她剥 。翠莲看到毛豆,就会打起精神,从床上转移到轮椅上 。胡金泉给她围上一条卡通围裙,身前再绑两个篮子,一个放豆荚,一个放豆子,翠莲自己会分得开 。
光是这件事,翠莲可以干两三个小时,剥到指甲盖都翻开了,还要继续剥 。于是,一年四季下来,翠莲家的冰箱里封冻着永远吃不完的毛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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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莲准备剥毛豆
在穿衣与打扮上,翠莲也是不随意的 。每到过年,胡金泉总要推她去百货商店,给她挑一挑新衣服,其实也不怎么有机会穿,但总归要买的 。他还给翠莲买首饰,翠莲的手已经没有太多知觉了,一次出门,不小心把一条3000多元的黄金手链弄丢了 。「不要紧的 。」胡金泉对她说,转头又带她去买了一条5000多元的 。
到后面,翠莲一共有五串手链,两枚戒指,两只手都快戴不过来了 。
在睡不着的夜晚,胡金泉就推翠莲去外滩,像年轻时候一样,感受黄浦江面吹来的风 。他记得很清楚,两年前,九月二十七日的夜晚,他们恰好碰到一家店铺做完活动,店员正在处理剩下的玫瑰花 。看到这对老人后,他们送了两朵给轮椅里的翠莲 。那时,翠莲手里捧着鲜红的玫瑰,胡金泉就站在她身边,笑得很灿烂 。
这一幕被好心的路人拍下来,至今留存在金泉的手机相册里 。在那张照片里,他们看起来是快乐的,有活力的,就像从未经受过疾病的折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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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27日夜晚,翠莲手里捧着玫瑰花,金泉站在她后面,笑容灿烂 。受访者供图
两张床那些过早失去另一半的老人,或许没有翠莲这么幸运 。
当慢性病通过外显的形式袭击身体时,他们不得不接受各种失能和疼痛,并把自己的余生交付在子女手中 。
作为子女,你可以选择养老院,用金钱购买自己的自由和老人的舒适(尽管很多时候并非如此,许多子女发现老人在养老院遭受非人待遇);也可以选择长期居家,与父母共同面对一场与死亡对抗的漫长战争;当然,你也可以对他们置之不顾,让老人全面依赖退休金、「长护险」、社区日托这类养老政策,任由他们过着毫无品质的生活 。
但对于大多数老人来说,因为经济条件、养老机构床位和自身养老意愿的制约,他们最终能做的选择往往是居家 。这也符合国家的规划,无论在中国哪个城市,居家养老依然是最主要推行的养老模式——每100位老人中,大约就有90位会在家里度过生命最后一程 。
这样一来,子女不得不承担起看护的责任(这种「不能拒绝的照护」曾被一位学者形容为「强制劳动」) 。子女一方面会抱怨陪护老人限制了自己的自由,一方面又会为照顾上的欠妥与过失而感到歉疚 。
因为居家养老,镇宁路404弄的陶彩英和儿子的亲情关系显露出畸形的一面 。陶彩英瘫痪七年以来,儿子一直陪在母亲身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日四目相对,连彼此的气味都闻熟悉了 。只要看不到儿子,陶彩英就会不停地叫唤 。
陶彩英第一次中风时,碰巧那天家里没人在,她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知道睡了多久 。儿子回来看到,自责了半天,发誓以后哪也不去了,就陪在老妈身边 。此后,在这个十来平方的房间里,陶彩英睡的是病护床,能够摇上摇下;儿子睡的是沙发床,能够打开折叠 。
夜里,两张床并排摆起来,像是宾馆里的标准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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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彩英和儿子的两张床
可陪护毕竟不是一两天,而是2900多个日与夜 。积年累月下来,儿子为这种重复而又望不到头的劳动感到不堪重负 。疾病不仅消耗着时间,母子之间的感情也被消耗了 。每日,他们感到哀伤的事情变得一样——陶彩英躺在床上不能动了 。但痛苦的感受却不相同:一个极度害怕死亡,经常双手合十,对着天花板祈求,「菩萨保佑」;一个难耐的是被孝道和责任束缚,常年不能出门,自己的脚也快不会走路了 。
「老妈经常说,我要死了 。我说,你才要把我搞死了 。后来骂好了,我心里又懊恼 。但我真的搞到吃不消了 。」儿子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