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元一次 助浴师为老人洗澡恢复尊严( 八 )


最后一次摔跤,袁泊清坐在椅子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哐当一声往下掉,砸在地板上 。家人把他扶上椅子,他又掉下来,摔得满面流血 。
之后,袁泊清只好躺上了床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睡觉,脑神经逐渐坏死 。大小便失禁了,柜子里由此堆满了薄厚程度不同的换洗裤子 。他的牙齿也一颗颗断掉了,咀嚼不了食物,体重随之掉到百斤以下,面容也瘦脱了相 。
家人觉得这样睡下去不行,但能怎么办呢?最终,女儿想出了一个极端的办法 。她从网上买来一根黑色松紧带,绑带从父亲腰部,绕到椅子背后,打个结,两者就被绑在了一起 。于是,袁泊清又僵硬地坐回到椅子上,他低头看着绑带,嘴里哼哼地呻吟着,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看上去像被绑架了一样) 。每天,他都会用手指去抠这根绑带,想把它解开,但发抖的手又做不到 。就这样,他跟这条绑带纠缠不休,经常一抠就是一个下午 。
女儿说,父亲现在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了 。她一方面感到心疼,一方面认为这样总比睡觉好,「算是给他找了一件事情做 。」
到了这个地步,袁泊清的行为自由已经完全失去了 。白天,他的姿势就是在椅子上被捆一天,夜晚再挪到护理床上 。他每天活动的范围,就缩小到两平方米能容纳的这一张椅子和一张床上了 。

499元一次 助浴师为老人洗澡恢复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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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浴师给被绑带捆住的袁泊清松绑,准备第一次洗澡 。
轮椅车、毛豆与头发澳大利亚重病特别护理专业教授肯·希尔曼曾说,衰老是基因自带的程序,没有谁能逃离衰老的宿命,也没有谁能摆脱病痛与死亡的樊笼 。但我们必须直面死亡,考虑死亡的质量,选择体面无痛苦地离世 。
胡金泉是这个观点的实践者 。为了保证翠莲病后的生活质量,能像常人一样出门兜风,感受屋外的阳光和街道变化,他花费了不少心思 。
胡金泉记得,上海开世博会那年,淮海路上有一位老人,蹬着一辆链条带动的轮椅车,在路上自由地兜风,这给他带来了灵感 。他决定重拾年轻时的修车手艺,改造出一辆电动版的轮椅车——把电瓶车的车头和轮子拆下来,换成翠莲的大轮椅,固定好后,再把电瓶放入车后的小箱子 。这样一改造,车子比原来长了不少,显得头重脚轻 。但胡金泉并不在意,他一共花了三个礼拜才装好,「很高级的 。」他自豪地说 。
此后,这辆风格独特的轮椅车几乎不得闲,经常被胡金泉骑出门 。每次出发前,他都会跟翠莲说,我带你去哪里好不好,翠莲就竖起大拇指,意思是都好 。
他们一起去过复兴公园、淮海公园、老城隍庙和外滩,「反正比较热闹的地方,就带她去看一看 。」最远一次,他们去了离家八公里的龙华寺,那是一个大晴天,他们一早出发了,慢悠悠?到寺庙门口,可是车子进不去 。他们就在门口简单看了看,又折返回来 。
回程走了不到一半,电瓶的电量耗光了 。金泉推着翠莲走了好远一段路,才找到一家商铺,充好电后,又继续赶路 。
之后,胡金泉不敢往远处走了,最常去的还要属外滩 。出门次数多了,难免也要发生意外 。最严重的一次,他们在去外滩的路上遇到陡坡,车子因电力不足往下溜,失衡后侧翻 。他们连人带车倒在地上,摔得八脚朝天 。路边很快围来一圈人,看着这辆奇异的改造车和这一对特殊的夫妻,连忙搀起来 。胡金泉紧张地问妻子,你怎么样啊?翠莲摆摆手,意思是没事,但右边额头已经摔出一个大鼓包 。
尽管带着伤痛回到家,他能从妻子的脸庞上看出来,「挺高兴的,觉得今天又出去过了 。」他说,妻子病了这么长时间,但她对日子是很盼望的 。
如今算起来,他们在这辆车上前后摔倒过三次 。直到过了八十岁,胡金泉因高血压也发了一次脑梗,车子不敢再开,怕摔下来,骨头就要断了 。胡金泉说,这辆车子装满了他和翠莲的故事,后来被摆在弄堂里,经历风吹日晒,渐渐生了锈,居委会以为是老人遗弃的,把它收走了 。胡金泉一天早上起来,发现车子不在了,心疼了很久,但也没有再去要回来 。
499元一次 助浴师为老人洗澡恢复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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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泉翻看相册,翠莲坐在改造的轮椅车上 。
你很难想象,这些被病痛折磨的老人,会花多大力气去维护生活的体面和尊严 。
助浴师聂积燕提到一位住在黄埔区老式公房的老人,如今已经90岁了,肚子上长了一个肿瘤,而且每天越变越大 。「怀……怀……宝宝了 。」老人结结巴巴地说 。尽管腿脚已经不方便,她每个礼拜都要下楼,迈着螃蟹一样的外八字步伐,去小区门口的理发店做造型,30元一次,卷成老上海阿姨典型的大波浪样式,十个手指甲也要修得尖尖的 。每次洗澡时,聂积燕发现老太太腿上又青又紫,「走路……摔的 。」老太太说,但她觉得不碍事 。与之相比,她更在意的是体面和美观,洗澡时总是小心维护发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