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元一次 助浴师为老人洗澡恢复尊严( 七 )


自从住进医院,韩扣兄的各个器官都在急剧退化,先是房颤,之后是肺功能衰竭 。反反复复住院两三次,到后面,医生说,静脉堵塞,药水也打不进去了 。干脆停了一切药物,回到家挨日子 。她的儿子对我说,讲得难听一点,「就等着她百年了」 。
无论是进食,还是排泄,韩扣兄都要靠管道来完成 。上了鼻饲,她就靠一根管子注射流食,液体经过消化之后,尿液再由另一根管子流出来 。
在我去到她家的那天中午,她的丈夫正在准备她的食物 。他把儿子煮的一大锅猪蹄炖白菜,舀出一碗,倒进了破壁机 。机器把食物碾得嗡嗡响,三次过后,猪蹄和白菜变成了一壶棕色流体 。
老丈夫准备了一壶热水,把注射的针筒洗干净,放在一边备用 。接着,他摸到了鼻饲的管道口,捏起拇指和食指,颤抖地解开橡皮圈,取下包裹的棉花,再揭开绿色的塑料封口,这根通向胃部的管道才被彻底打通 。
老丈夫把注射器浸没在流体食物里,抽出一管,对准打通的鼻饲管口,把一壶猪蹄和白菜,一点一点推进妻子的胃里 。
「她87了,我91了,我们结婚70年了 。」老丈夫一边注射食物,一边讲着含糊的上海话 。年迈的他牙齿已经掉光了,话语也变得不清爽 。那一刻,老人亲自以一种最无力的方式帮助妻子进食,眼眶一下子红了 。随着针筒推到了底部,老人的身体也跟着抖动起来,眼泪随即打湿了面上的皱纹和黑斑 。
「老了好苦啊,太苦了 。」他望着妻子,越哭越止不住悲伤,一大滴口水掉落在地上,发出啪啦一声响 。

499元一次 助浴师为老人洗澡恢复尊严

文章插图
91岁的丈夫在准备妻子的流体食物 。
绑带与自由在《从容的告别》一书中,作者曾提到,不确定性被认为是一个固有的医学问题 。因为医疗很难确定失能老人的死亡时间,也很难准确判断他们器官消退的速度有多快 。但毫无疑问的是,老人的行为自由会一点一点失去,躺在病床上,或者坐在轮椅上,变成了他们生命最后阶段的唯一姿势 。
衰老随着病痛,同样在翠莲身上发生 。起先,她还能被搀扶着下地走一走 。慢慢地,她的病情发展到病床上 。躺得难受的时候,她会指一指轮椅,想把身体坐起来 。可没过两分钟,她指了指床,又要躺回去 。光是这一天,她能来来回回折腾几十趟 。胡金泉知道,翠莲肯定是身上不舒服了,但他自己也老了,挪不动,就给翠莲买了一个起吊机,高高地摆在床边,方便把她吊来吊去 。
而在长宁区武定西路,失能老人袁泊清呈现的是一种特殊的衰老姿势 。
年轻时,袁泊清曾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做出口生意,经常去世界各地出差 。退休后,他跟着女儿在澳大利亚生活,直到2018年发了脑梗,才回到上海 。病情初期,袁泊清能勉强出一趟远门,到上海繁华的地方兜一兜,吃一顿美味的晚餐;接着,他对家人讲,「吃不消了」,身体退步到在弄堂走一走,感受季节和天气;再往后,骨骼跟不上他出门的意志了,走着走着,他感到双脚没有力气,啪嗒一下摔倒在地,裂开一条缝隙,送去就医康复,但再也回不到受伤前的状态 。
这之后,袁泊清整天从房间走到门口,又从门口走到房间 。偶尔,他像是忘记了自己走不动的事,把门打开,说要去淮海路吃咖啡(那曾是他年轻时上班的必经之路) 。女儿问,你下得去吗?老人不讲话了,胆怯地往门外望一望,然后把门带上,说不去了,外面天太热,似乎为自己的无力寻找着借口 。
在家里封闭的时间久了,袁泊清的右脑神经萎缩更快,越来越痴呆 。半夜里,他时而坐在床上,把餐巾纸一张一张抽出来,扔得满地一片白;时而去客厅,把冰箱里的东西全都搬出来;时而走到女儿的房间,站在那里痴痴地看,把女儿吓一跳 。
他还像往常一样,早上六点起来,穿着睡裤,趿着拖鞋,拎了一个包,跟女儿说,要去上班了 。女儿拼命把他拉住,你到哪里去上班?他迟疑了一会儿,又改口,要去巴黎出差,护照过期了,去公安局申请一下 。女儿崩溃地问,你到底要干嘛?老人也激动起来,喊着要回上海 。女儿把回国的机票、户口本、身份证全部翻出来,跟他解释,「你现在就是在上海」 。
老人看过之后,站在原地愣住了 。女儿痛苦地哭了 。
「他想来想去,脑子里好像都是以前的事情 。」女儿说 。
再往后,袁泊清又中风了一次,情况越来越糟糕,双手不停地发抖,嘴巴也不会讲话了 。但他执拗地不断尝试行走,于是不断地跌跤 。妻子在挂历上留下了所有的摔跤记录 。她计算了一下,到去年10月为止,丈夫一共摔了25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