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远方来下一句 有朋自远方来又去远方( 三 )


文人画就如同文学作品中诗歌的修辞:赋比兴 。这首诗歌,是画家当下的生命吟哦,是画家情绪冲突的比兴 。我们研究文人画,或者说读文人画,常常会陷入到作品的表象,而忽视了作品内在的“赋比兴” 。文人画的主体是人,是文人 。文人的一切创作,诗词书画,实则是生命的修辞 。
文徵明《山庄客至图》局部11
文徵明《山庄客至图》局部12
在自体自认自觉自悟中,文徵明于平凡的生命中体悟着生命的意义 。他有诗写道:
“四月春都尽,东溪得再过 。夷犹黄雀舫,浩荡白鸥波 。山偃看宜远,川萦不厌多 。水风牵荇带,云日翳松萝 。倒影飞朱阁,浮岚写翠蛾 。疏疏梅子雨,袅袅竹枝歌 。弱桨依兰渚,幽槃得涧阿 。澄怀甘寂寞,顾影惜蹉跎 。放鹤无支遁,传觞企永和 。依然鱼鸟在,尘土欲如何?”
平凡的事物,在文徵明当下的生命体验与冲突中,变得诗意盎然,变得精彩粉尘 。鱼鸟与我亲近,白鸥与我嬉戏,水风与我耳语,浮岚与我言说,竹枝与我歌唱 。这种生命体验是真切的,是平凡的,却也是生命难得的“大美不言” 。而在这幅《山庄客至图》中,山石是温和的,水流是欢快的,山树是热情的 。一切,皆因人的欢喜 。心欢喜了,周遭的一切便都是欢喜的 。
迎客时多大的欢喜,送别时便是多大的落寞 。古诗词中常见类似“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式的送别情 。我常以为,送别是生命最难的主题,迎来时的欢喜最后无不是送别时依依杨柳下的一行泪 。
弘一法师李叔同一首《送别》几乎写进了人间送别之惆怅:“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而读到了送别,在看这幅《山庄客至图》,似乎也能读到一丝丝不久之后的落寞与悲愁 。秋尽冬来,迎来送往,始终是宇宙永恒不变的主题,任谁都无法阻隔 。
文徵明《山庄客至图》局部13
三、少年不知情义真,读懂已是画中人文徵明有一首题画诗我非常喜爱:“古松流水断飞尘,坐荫清流漱碧粼 。老爱闲情翻作画,不知身是画中人 。”会心万物的文徵明,已然成了“画中人”,他所画的不是别人,而正是自己生命的真实一痕 。“画中人”文徵明,面对好友的来访,当下的心境,便如青山云岚、淙淙流水 。再读《山庄客至图》,画或是诗,画中人,画中山,画中水,画中树,画中石,无不承载着文徵明对客至的喜悦 。
面对真挚的感情,我们每个人都表现得如同小孩子 。当有至亲好友远道而来的时候,我们兴奋得无法自己,我们会精心打扫庭院,收拾房间,我们也会翘首期盼地望向客人来的方向 。而当亲友告别之时,我们会不舍,恨不能相送十八里,恨不能时间在这一刻停下来或者倒回去 。
我曾看过一张动人的图片 。一个农村小孩,在过年之后,看到才回来没几天的父母又要背井离乡外出谋生,孩子竟然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两只手,两个塑料袋,装着自己平日的玩具,他要跟随父母一起 。却不知道父母此刻无法带上他 。时间倒回到几天前,当孩子在村口看到那梦中无数次见到的身影时,喜悦兴奋之情可想而知 。那一刻的天空,对于迎来了父母的孩子来说,是湛蓝清澈的,水是清莹剔透的,风是柔和舒缓的,阳光是温暖明媚的 。
年轻时,总是要做到潇洒,你来了,我潇洒地等,你要走,我亦萧瑟地送 。心绪在迎送之间不留意痕影 。我们都曾认为自己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随着年岁渐长,才敢于承认我们都是“拿得起,却放不下”的人 。面对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孩子,我们会黯然神伤;面对陪伴自己十几二十年的物件的损坏,我们也会难过不已;面对客运站神情落寞与我们送别的老父老母,我们也会在转过头的刹那留下泪水 。许多时候,因为害怕送别或者离别,自己也不愿意相见 。与其欢喜惆怅,不如平淡无碍 。这或许就是成年人的生命形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