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初80年的帝国对外历程:从孙子到霸王( 二 )


结果 , “冒顿纵精兵四十万骑围高帝於白登” , 凭天才谋略家陈平的奇计才得以逃脱七日之围 。(《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史记·匈奴列传》)灭顶之灾的巨大风险过后 , 高祖采纳刘敬之策 , 开启了一种“孙子”式的外交防御 , 一种在中国历史性羸弱时期里作为大战略的“绥靖”政策 , 它对华夏民族和汉帝国来说是低成本的 , 但对皇帝私家而言却非如此:
高祖曰“善”的刘敬之策 , 一是和亲:“以长公主(高祖吕后女鲁元公主)妻之(指冒顿) , 厚奉遗之 , 彼知汉女送厚 , 蛮夷必慕以为阏氏(单于正妻) , 生子必为太子 。代单于”;二是朝贡:“(匈奴)贪汉重币 。陛下以岁时汉所馀彼所鲜(汉多余而匈奴少有的财货)数问遗(多次抚问赠送) , 因使辩士风谕以礼节” 。所期望的战略/外交效果是或主要是和平 , “冒顿在 , 固为子婿;死 , 则外孙为单于 。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兵可无战以渐臣也 。”(《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这就是“精致迂回”、“外交防御”和“朝贡和平” , 或可曰军事实力劣势规定的“孙子”式外交 , 同时也是“国家理由”指导下的忍辱负重的战略现实主义 。起始贯彻之中仅因吕后的亲情而打了个“兵不厌诈”性质的折扣:“吕后日夜泣……上(高祖)竟不能遣长公主 , 而取家人子名为长公主 , 妻单于” 。公元前198年 , 高祖“使刘敬奉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 , 岁奉匈奴絮缯酒米食物各有数 , 约为昆弟以和亲” 。朝贡和平时代由此开始 , “冒顿乃少(稍)止 。”(《史记·匈奴列传》)
朝贡与征战的交替反复
几乎从一开始 , 直至汉帝国到武帝在位中期发起大反攻 , 朝贡和平始终是一种脆弱的和平 , 间有大规模的武装冲突甚至有限战争 , 因为匈奴的文化习俗、游牧生存条件和军事强势地位必然导致它间或大举入侵和劫掠 。然而 , 对汉帝国和农耕华夏这样的大规模武力侵害仍待朝贡和平开启过后约20年 , 此前它仅经历了随高祖去世而来的一项潜在危机:在“汉初定 , 故匈奴以骄”的大背景下 , 冒顿依据与汉设定的“昆弟”关系而遣书吕后 , “妄言”要将匈奴“兄弟死 , 皆取其妻妻之”的“收继婚”习俗应用于这位高祖遗孀、汉帝国太后 。结果“高后大怒” , 欲“斩其使者 , 发兵而击之” , 只是名将季布急谏汉廷武力远不敷用 , 这位“为人刚毅”、杀伐决断的女主才贬称自己“年老气衰 , 发齿堕落 , 行步失度 , 单于……不足以自污” , 同时隐忍延续这羞辱性的朝贡和平 , “复与匈奴和亲 。” (《史记·吕太后本纪》;《汉书·匈奴传上》)
汉文帝于公元前180年即位后 , 即“复修和亲之事” , 然而三年不满 , 匈奴帝国就大举入侵汉地 , “杀略(掠)人民” 。于是文帝这位中国历史上最为节俭自律、惜下爱民的伟大君主断然展露了他的武德勇气 , “诏丞相灌婴发车骑八万五千”进军击敌 。事情以匈奴军队撤退和文帝被迫调兵弹压某诸侯王叛乱而告中止 , 朝贡和平在即将死去的冒顿单于遣书表示“原(愿)寝兵休士卒养马 , 除前事 , 复故约”之后旋即恢复 , 包括给刚继匈奴主位的老上稽粥单于送去宗室女公主充作其后 。就此 , 汉廷战略讨论的压倒性共识在于 , 弱者必须拥有和平 , 哪怕是朝贡式的:“汉议击与和亲孰便 。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 , 乘胜 , 不可击 。……和亲甚便 。”(《史记·匈奴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