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的夷夏平等观是什么?获得了巨大成功

如果说长城区隔的消解,在地理空间上拉近了不同族群之间的距离,表现了太宗华夏观念上的自信开放精神,那么,千百年来所形成的夷夏之间贵贱有别的敌视情绪,也是横亘在一统局面下非常棘手的问题,对此,太宗和他的贞观朝臣们又是如何解决的呢?贞观四年,“突厥既亡,其部落或北附薛延陀,或西奔西域,其降唐者尚十万口”,于是,贞观君臣之间发生了一场关于如何处置突厥来降的大辩论 。参与者有颜师古、李百药、窦静、温彦博、魏征数位名臣以及许多没有记名的朝士,太宗是这场辩论的召集者、主持者以及裁决者 。是“受”之塞内,还是“弃”之塞外,这场激烈的辩论对突厥问题大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并体现了两种不同的夷夏观念,其中接受派以温彦博为代表、离弃派以魏征为代表 。
魏征等人坚决反对的理由,大致有四条 。其一,戎狄人面兽心,“弱则请服,强则叛乱,固其常性”(魏征) 。其二,戎狄不可教化,“不可以刑法威,不可以仁义教,况彼首丘之情,未易忘也”(窦静),因此无法给予希望 。其三,戎狄为中国隐患,“今降者众近十万,数年之后,蕃息倍多,必为腹心之疾,不可悔也”(魏征),“置之中国,有损无益,恐一旦变生,犯我王略”(窦静) 。其四,有惨痛的前事之鉴,“晋初诸胡与民杂居中国,郭钦、江统,皆劝武帝驱出塞外以绝乱阶,武帝不从 。后二十余年,伊、洛之间,遂为毡裘之域,此前事之明鉴也”(魏征)[4]6075-6077 。
温彦博等人接受的理由,大致有两条 。其一,王者无外,靡有所遗 。“王者之于万物 。天覆地载,靡有所遗 。今突厥穷来归我,奈何弃之而不受乎!孔子曰:‘有教无类 。’”(温彦博)其二,以夏变夷,可以教化 。“若救其死亡,授以生业,教之礼义,数年之后,悉为吾民 。选其酋长,使入宿卫,畏威怀德,何后患之有”(温彦博);“教之耕织,可以化胡虏为农民”(朝士) 。同时,在接受派的内部,对于将突厥安置塞内何地,也有几种不同的方案 。方案甲为河南说:“宜悉徙之河南兖、豫之间”,“永空塞北之地”(朝士) 。方案乙为河北说:“请皆置之河北 。分立酋长,领其部落,则永无患矣 。”(颜师古)方案丙为塞内说(即实边说):“徙于兖、豫之间,则乖违物性,非所以存养之也 。请准汉建武故事,置降匈奴于塞下,全其部落,顺其土俗,以实空虚之地,使为中国扞蔽,策之善者也 。”(温彦博)[4]6075-6077
两者相较,魏征等人的史观,显然还是停留在“据乱世”与“升平世”的阶段,“内诸夏而外夷狄”,为安全计,思想非常谨慎保守,是狭隘的族群中心主义 。而温彦博等人的夷夏观,适应了历史的发展,在大一统形势下,将四夷族群纳入华夏体系,以夏变夷,用先进的文明教化落后的文明,共同“止于至善”,达到“升平世”,从而实现天下一家“大同之世”的愿景 。而且,在这一新的族群内部,“全其部落,顺其土俗”,而不“乖违物性” 。此“物性”,并不是魏征所言突厥之“人面兽心”,而是指戎狄的生活习俗,即所谓的“先王建国,夷夏殊风,君子教民,不求变俗”[6]1875 。如此,四夷一家,华夏族群呈现文化多元的样态 。
接受派的观点非常契合太宗的大同理想,因此太宗“卒用彦博策” 。值得注意的是,两派争论的焦点,即戎狄“人面兽心”,究竟能不能教化,还仍然没有一个满意的解释 。夷夏史观中这一古老的命题,如果得不到解决,即便是将突厥纳入塞内,汉人内心深处依然会有芥蒂,从而影响族群的和睦 。太宗深谙此道,而且创造性地提出关于夷夏族群关系的新命题 。贞观十八年,太宗曰:“夷狄亦人耳,其情与中夏不殊 。人主患德泽不加,不必猜忌异类 。盖德泽洽,则四夷可使如一家;猜忌多,则骨肉不免为仇乱 。”[4]6216此论断,堪称千古绝调,给夷夏有别观以致命一击 。他直指古人所谓“戎狄人面兽心”原本是一个假命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