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于这种“不睦”,《三国志·吴书·周瑜传》引晋虞溥《江表传》的一段文字,可以说是最好的注释:“(程)普颇以年长,数陵侮(周)瑜 。瑜折节容下,终不与校 。普后自敬服而亲重之,乃告人曰:‘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 。’时人以其谦让服人如此 。”读这段文字,很有点像读《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的那段“将相和”,周瑜对程普的宽容大度极似蔺相如之对廉颇;所以,嫌隙不睦并不能作为周瑜“狭隘”的依据,而只能从程普的自视年长而“数陵侮瑜”中去找原因 。恰恰相反,由于周瑜的宽宏大量与忍让容人,不但化解了矛盾,还最终使程普感动得“敬服而亲重之”;尤其是程普发自肺腑的那句“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将周瑜的雍容大度、宽厚待人凸显得精辟而又感人 。
“曲有误,周郎顾 。”——《三国志·吴书·周瑜传》引“时人谣曰”的六字民谣,形象地描绘了周瑜从小就“精意于音乐”的天赋,“虽三爵(喝过三大杯酒)之后,其(乐调)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觉察了必回头提醒乐队错了) 。精通音乐而达到这种“有误必知”、“每误必察”的专家的水准,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周瑜文武兼通的儒雅气质与广博修养 。而这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音乐素养,其对个人胸襟性情的潜移默化的陶冶作用,则是显而易见,不容抹杀的 。
那么,为什么《三国演义》要“贬瑜”,说他“气量狭小”呢?我们不妨进行一番分析比较 。
最早完整记载周瑜史实的《三国志》作者陈寿(233—297)本身就是三国时代的人,在蜀汉时期和蜀汉灭亡后,他曾先后担任著作郎、治书御大史等官职,对“当代历史”相当熟悉,而且亲闻笔录史实甚多,由于年代相近,故而采事更近真实;稍后的北魏学者崔浩就曾高度赞扬《三国志》“有古良史风,其所著述,文义典正……班史以来无及寿者 。”
距陈寿仅百余年的裴松之曾为《三国志》作注,“事多审正”——这是裴松之对《三国志》中体现出的求实态度的精辟概括,是对陈寿“不溢美、不隐恶、据实修史”的高度赞扬 。由此可以推断,《三国志》中的周瑜形象比较忠实(或接近)于历史人物的真实 。而成书于元末明初的《三国演义》,作者罗贯中系公元1330—1400年间人,比陈寿晚了千余年 。他对三国历史人物的评价,带有“尊刘抑曹”强烈倾向,这是已延续千百年的封建正统观念使然 。所以,他在创作《三国演义》时,对蜀汉人物(尤其是诸葛亮)大加褒扬赞颂,对曹魏集团人物极力贬斥,对孙吴集团则是有褒有贬 。对于周瑜,罗贯中是将他作为孙刘联盟时期的“障碍”、作为诸葛亮的“陪衬”或“反衬”来写的,故极力渲染他的“狭隘”一面,甚至虚构周瑜的智拙计穷,以突出诸葛亮的足智多谋 。如此贬抑多多,包括说周瑜“气量狭小”云云,就不足为怪了 。
当然,他笔下的《三国演义》,毕竟采录了《三国志》中大量的史实,不过又辑录了千余年间有关三国人物的大量的传闻轶事、民间说唱、戏曲话本方面的内容,所以民间文学的色彩浓重;再加上他大量的加工塑造与虚构创作,包括移花接木、无中生有、巧妙生发、杜撰想象,所以,便离历史真实有了相当的距离 。
【周瑜气量狭小是谣传:音乐素养高必修养广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