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考验金毛皮蛋和泰迪智商( 四 )


我和邻里的联结,经常在公厕发生 。有一天我蹲在里面的隔间,听着外面邻居大妈和一个带孙女的大爷交流菜价,小孙女在一旁跳绳,被另一个大妈夸赞手脚灵活,并叮嘱她「一定要多跳,跳绳对长高有帮助」 。过了一会儿,旁边胡同一个嘴很碎的大爷加入进来,果然是他,每到这个时间,他总会散步到我们这里来,在这个公厕门口,高谈阔论一番,但今天他没有谈那些「国家大事」,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小孙女身上,小孙女腼腆,问什么都不答,却一直喊姥姥 。我走出公厕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谈论幼儿园的收费问题了 。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胡同里的大部分公厕门口会放着几把椅子,形态各异,都是居民家里不要了的,但还可以使用,即使在冬天,老邻居们也会裹上厚厚的棉袄坐在上面聊天,这里就变成联络和活动的集散地 。哪个超市促销了,哪条路又要修,谁家嫁了女儿,谁家又丢了狗,胡同里的新闻在这里来了又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有时候清洁工大叔会帮我收快递,我会把家里不用的东西放到公厕门口,有需要的人自然会拿走 。很难说清公厕到底有多少功能,但无疑是胡同里的重要角色 。
公共厕所的门口,清洁工正坐在椅子上休息,天气好的时候椅子会被坐满,来晚的大爷只能从自己家搬椅子出来 。
当然,我的生活并不是围绕着公共厕所展开的,胡同新闻跟我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紧密,关上门,20来平米的空间才算得上是我真正拥有的生活 。自从6年前签了租房合同,房东再也没有来过,她住在城郊,看中我工作稳定又不结婚,可以长期租她的房子,每年我们会约定在折中的地方续签合同,房租一次涨个10%,我也都能接受,只要她不管我就好 。现在这个房子完全按照我的心意布置,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样子 。

3
刚来北京的时候,我也租住过五环外的天通苑,那时候刚毕业,很穷,跟朋友挤一个次卧,睡一张床,但这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快餐式」的环境带来的不确定感 。早高峰的地铁站,工作人员会催促不要逗留;门口的小吃摊位每个月都在换,刚跟老板熟络起来,他就消失了;天桥上的小广告贴了一层又一层,有的甚至胶水还没干就被下一个盖住 。好像所有的事物都是一次性的,撕破喉咙喊着「时间不等人」,可是人的感情、认知和经验又都在倚仗时间的积累 。
胡同不一样 。6年里,我建立了自己的「附近」 。门口有两个医院和三个大超市,都是走路可达,出胡同的路口一边是法院,一边是公安局,治安好得不得了 。周围遍布着各种餐馆、咖啡厅和酒吧,在以缺少便利店著称的北京,我家附近就坐拥4个选择,凌晨4点不愁饿肚子 。
每天尹夕远回到家一坐下,就被两只猫「占领」 。
走远一点,往北是雍和宫,往东是东直门,往南是东四,往西是鼓楼,都在步行十分钟的距离,有时候夜里眼睛累了,站在院子里看月亮,可以闻到旁边簋街飘来小龙虾和烧烤的香味 。我一边真切的感受着这种深夜不友好,一边想,北京大概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生活的地方了 。
很多朋友问我,会不会觉得这里人太多了很吵,簋街吃饭以排队时间长著称,雍和宫的香客更是络绎不绝,狭窄的路口,交汇的地铁线,让这里一刻不得喘息 。可曲曲折折的巷弄,深浅不一的走廊,以及与胡同外人群明显区隔开的老北京原住民,正成就了我的「大隐隐于市」 。几年前我去拍摄一位住在三里屯的采访对象,采访人员问他你住在这里不会觉得嘈杂吗,他只回了一句话:「红尘在窗外 。」我也深有同感,也许是职业的关系,我既融入胡同的生活环境,又保持一种观察的距离,这让我感到舒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