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阿丽|姐妹为父追凶25年,“以后可以只为她们自己活着”( 三 )


她不做声,也没有丝毫责怪。她不再是那个有父母庇荫,可以肆无忌惮的“小公主”。布鞋内侧裂了一个巴掌长的口子,她特意往外咧着走,试图引起舅妈的注意。没有得到回应,她把齐腰的长发剪了卖钱,给自己买了双新鞋。
张玲丽的劳技课老师还记得,在邹茂英去世后,有次她课堂上提到,“剪树枝的剪刀就像张玲丽妈妈缝纫用的剪刀”,张玲丽瞬间就落泪了。
姐妹俩成绩都好,但都没能读成高中。1997年的暑假,姐姐张阿丽考上慈利县第三中学。张阿丽说,舅舅告诉她,两姐妹只能供一个人读书。她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妹妹,辍学后在舅舅开的旅馆里打工,打扫卫生、切菜、炒菜、洗衣服、洗床单被套……
张阿丽回忆,在旅馆里帮忙的两年多,没有工资和零花钱,买东西向舅舅开口要钱,心里面窘迫。她时常告诉自己,“懂事一点,勤快一点,别人就更喜欢我们一点。”1999年,年满十八岁的她催着舅舅帮忙办了身份证,便跟着老乡去了广东东莞市桥头镇一家玩具厂打工。
张阿丽离开家乡,外出打工的这一年,张玲丽考上了慈利县第一中学——县城最好的高中,初中门前的红色横幅上写着她的名字,她是洞溪乡那一年唯一考上的学生。
读高中要学费与伙食费,舅舅称经济压力大,没钱承担。张玲丽找了叔叔伯伯、结拜的外公、舅妈的父亲做舅舅的思想工作,都没能说通。张阿丽打电话回家,舅舅不接。她打给隔壁邻居,和舅舅对吵,舅舅在争吵中挂断了电话。
张玲丽在屋外跪了一个通宵,时隔22年,张玲丽的老师、叔叔伯伯和邻居都能清晰地向采访人员回忆起这件事。最终,叔叔伯伯凑了七八百块钱,加上向教育局申请的一千块钱,勉强送她进了高中。
舅舅邹国荣接受新京报采访时称,不供两姐妹念书,是觉得两人心性不正,“两姐妹当时买了一大袋零食偷偷藏起来吃,舍不得给我儿子。孩子待你好就送她们读书,待你不好就没必要读了。”
在慈利县第一中学,和县城里家境殷实、成绩优异的同学相比,张玲丽变得更加自卑。“奥数、英语听不懂,问题越积越多。”入学时,因为班主任和几个同学知道她没有父母,张玲丽“觉得压力很大,心里难受,好像低人一等”。
高中每个月放一次假,别人恨不得经常放假,她却最怕放假。舅舅把她的房间改成了民宿,行李放在楼梯上,她在家里找了个小房间待了三天,也没有人叫她吃饭。
2000年的年初,第一学期结束,第二学期的学费没有着落。张玲丽特地找同学穿着校服拍了张照片,留作纪念。她预料到不会再回到这个校园,“读书改变命运”的信念不得不向现实做了妥协。
她怕姐姐和伯伯们担心,隐瞒了辍学的决定。揣着仅有的600元钱和父母的照片到张家界一家小旅馆做服务员。姐姐张阿丽辗转找到她时,她小小的个子坐在小圆凳上,卖力地搓着一大盆床单、被套,手上红红的,布满了冻疮。张阿丽劝她:“不管多难,姐姐都会送你读完书。”张玲丽拒绝了,她不愿意姐姐过得辛苦。
张阿丽把张玲丽带去了东莞打工,她们从未和别人提及父母的事情,这是一个只属于姐妹俩的秘密,“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入夜,张阿丽经常失眠,像是被一座座大山压住了胸口。“爸爸被人家杀死了,凶手跑掉了;妈妈车祸去世,司机逃逸了;我们姐妹俩成绩都好,却都没读成书。”那会儿,她落下了心痛的毛病。
姐妹追凶
每逢工厂淡季,张阿丽会坐一夜的火车到慈利县公安局询问进展。大伯张习文在村子里一直帮她们打听消息,听说张登樊可能在新疆乌鲁木齐打工,便将这个线索告诉了两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