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和王在晋的争议:明末国防策略的一次转变

天启二年,山海关,一队由京城而来的官驾鱼贯而入,其中兼掌兵部的内阁大学士孙承宗赫然在列 。王经略欲尽撤关外诸军入关,于关外修八里铺新城,虫患同学等执意反对,于是引来了他的师父孙阁老来主持公道、判定是非 。朝廷派内阁大学士孙承宗来巡阅山海关(其实是来掐架的),刚一落脚他便径直去找了辽东经略王在晋,还上来就是一通组合拳,王经略显然没有准备,几个照面下来都只有招架之功而没有还手之力,后来孙、王这段掐架的对白被载入了明史,此后孙老师经此一战而成名(不难肯定若无此次掐架,孙阁老并还是京师的一个文官而没有后来那么响亮的名声),而王在晋则声名狼藉 。
这是一段很精彩的对白,明史上描写得绘声绘色:
孙阁老问,等八里铺重城修好了是否就调现在的四万人都填进去守?
王经略答,要另外派四万 。
孙阁老一听马上就发招了,反问王经略,新旧两城,四万加四万,就是八万人,你有这么多兵吗?其他地方还守不守?再说,新旧两城相距八里,八里之内有旧城前的地雷和陷阱,倘若新城的守军败退下来,撤向旧城,那这些布置岂非成了给自家人准备下的?而若新城的溃军身后有追兵,那你是开门放他们进来,还是不开门把溃兵报销给敌军? 。(明史孙承宗传:且筑关在八里内,新城背即旧城趾,旧城之品坑地雷为敌人设,抑为新兵设乎?……如不可守,则四万新兵倒戈旧城下,将开关延入乎,抑闭关以委敌乎?)
王经略好像是有点儿懵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说他在山上留了三座山寨给溃军(明史孙承宗传:将建三寨于山,以待溃卒) 。
孙阁老听了是又好气又好笑,气是因为王经略太笨,笑是因为没想到王经略笨成这样,兵法讲求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可你王经略却先就把逃跑路线预备下了,那不是成心让新城守军贪生怕死吗?你王经略放弃了外围阵地(明史:尽撤藩篱)不说,还退到关前八里来搞重复建设,并且搞成这样,怎么能保证京畿地区的安全?
于是,王经略被孙阁老一通连珠炮打得彻底无语了 。
谈话就此结束 。(明史:在晋无以难)
孙老师此后备受推崇,被誉为“贤臣、廉臣、名臣、能臣、功臣”(阎会长语:见《明亡蜻兴六十年》上),并被认为是“有才识、有担当、有气魄”的“积极进取型人物”(金大侠语:见袁虫患评传),最终升华至无以复加的地步——“明末最伟大的战略家,奴而哈吃父子的克星,京城的保卫者,皇帝的老师,忠贞的艾蝈者 。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明月语:见《明朝那些事》六)依照《明史》的记载,估计王经略当时恨不得有个地缝可以钻 。不过,假如那天地上真的有缝的话,恐怕里面钻的不是王经略,而是孙大学士……
原因很简单,因为孙、王二位这段载入明史的掐架,其实是孙承宗完败,只不过史书明史把王在晋的反击掐掉了,这才显得孙承宗威风八面 。实际上就在孙承宗质疑那三座山寨之际,王在晋说了一番话,孙承宗当即就想到了钻地缝 。
在比《明史》更早、更可靠的《三朝辽事录》里,记载这一段孙承宗和王在晋关于战略问题的辩论,在这本书里,“无言以对”的不是王在晋,而是孙承宗 。具体内容如下:
大学士孙承宗奏:“臣时执偏见谓经臣议诚然,独是八里为两城,而旧城之坑壕空营当在三里之外,而新城之守卒法当四万 。则四万之退步跟将及之,而一不戒,将城下之备尽为我设,北山南水既无旁出,而贼方拥此四万于旧城之下,开关延之不可,闭关谢之不可 。将城上之备,又为我设,而城中惊溃无问也 。经臣曰:于山建山寨三,以为退守计,而三道关俱可入 。盖法云,置之死地而生 。经臣言边兵善走也,即杀不能止,况大势散,谁复为杀者 。故为两城以固其心,而实置之死以励其必死之气,臣遂无以应 。” 在这篇奏疏中,王在晋在孙承宗的不停追问下,不得不透露出一个秘密:这几万边兵都是老运动员了,特别擅长开溜(边兵善走),那些品坑地雷和壕沟既是为敌而设,又是为逃散士卒而备的,它们能代替截杀逃兵的督战队进行弹压,实际上就是要将士兵们“置之死地而后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