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方小太郎:大清败于全民腐败,而非一人之过( 二 )



其实,外交之道,首在实力,所谓“以夷制夷”,无非权宜之手段而已,绝非根本,不可指望敌手身上还能流淌着道德的血液 。李鸿章当国日久,周旋豺狼虎豹之间,岂能不知本末?如吾中国不能自强,因循虚饰,自坏根本,内患已增,则处处皆我敌国,又何分东洋、西洋?弱国外交只能因势利导,以变应变,根子里惟有自强二字,此所以李鸿章力倡韬光养晦之因 。
及至日人夺我琉球、进窥台湾,而俄人占我新疆、进窥西北,虎狼遥相呼应,海、陆烽烟并起,东、西警钟齐鸣 。权衡轻重缓急,朝廷乃以西北为重,遂有左宗棠西征之事,终致南疆底定、西北安宁,其代价却是琉球之失(见《中国经营报》2009年10月12日第1829期D1-D2版“西域狂沙东海浪”) 。
自北洋建军,艰难曲折,乃至练成大洋劲旅,其假想敌始终都是日本 。李鸿章无时敢忘,日本贫而多贪,诈而鲜信,通晓我中国典章,其力不为弱,其志不在小,祸在咫尺,诚为我中国永远大患,远非西洋诸国居七万里以外可比 。往不可谏, 来犹可追,卧榻之侧,已有劲敌酣睡,我中国惟有卧薪尝胆,力求自强,方能生于忧患,而免死于安乐 。
“存亡国家泪,凄绝病床时”
不料,北洋成军之后,堂皇颇有规模 。朝中衮衮诸公洋洋自得,以为凭此世界第八之海军,便可高枕无忧 。翁同龢执掌度支(财政),凡遇北洋水师更新用款,无不驳诘刁难,至光绪十七年(1891年),甚至将南北两洋购买洋枪、炮弹、机器事,暂停两年,致令我舰队徒有庞然之外表,吨位虽重、炮径虽大,却无快舰、快炮,行动迟缓,开战后处处受制于人 。
甲午战前,翁同龢为搏个人虚名,并陷李鸿章于进退维谷,乃高调主战,“俗不拉几”(合肥话,没有实力却爱表现) 。李鸿章曾怒目相视,责问其平时缩减军费,临战而问兵舰,兵舰果可恃乎?翁同龢竟答称北洋军费如果紧急重要,李鸿章何以不再三申请,其错居然亦在李鸿章 。翁之门生王伯恭亦曾坦言,翁曾亲口所言,中日之战无论胜败,都有把柄好整治李某人了(《蜷庐随笔》) 。因私废公,误国不浅,恭王临终告诫皇上(光绪),翁同龢主战而又不备战,既失外交之良机,又令实已落伍之陆海两军陷入险地,“所谓聚九州之铁不能铸此错者” 。恭王薨后,皇上乾纲独断,将翁逐回原籍 。及翁之死,庆王为之请恤,皇上盛怒,历数翁误国之罪,首举甲午之战 。太后不语,庆王不敢再言,故翁无恤典 。李鸿章及翁同龢二人,何人误国至深,皇上、太后等知情者自有明断 。
倒是日本间谍宗方小太郎,能一窥李鸿章当家之苦、之难 。其在呈交天皇之《对华迩言》中说:“中国实属不明日本之真相,虽识者亦甘于表面之观察,轻侮指笑,自以为得者滔滔皆是也 。独李鸿章一人能知日本之大体,又有对付日本之策 。彼往年上书朝廷,请整顿海防,文中曰:‘日本阴柔有大志,宜阳与之结好,阴为之备’云云 。彼确实期望兵备完成之时,再对日本有所行动 。故彼至今为止,以所谓阳交阴备对待我国 。此意见亦非李氏一人之意见,如已故之彭玉麟、左宗棠、丁日昌等,亦同有此意见 。故可视为中国对日本之政略也 。”
日本外相陆奥宗光虽是敌手,却亦为李鸿章辩护,论及甲午战前李鸿章早有增兵朝鲜计划,却被翁同龢等否决,设若及早增兵,中日之战局究竟如何或未可 知 。“北京政府竟徒呈党争,对李竟加以如此儿戏般的谴责,清政府也可说是自杀的政策……李鸿章在这样的艰苦环境之下,终能支撑中日交战的局面,日夜孜孜从事于外交和军事上的活动,其处心亦甚可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