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田琼英你好”( 三 )


儿子和女儿只留下三张照片,背后被田琼英写满了字。“妈妈心情不好,你们两个长大了,碰到这个人,一定要找到他,是他把你们给妈妈分开的……”
“山里出去的人,啥都不懂”, 田琼英没贴过寻人启事,也不懂寻求媒体帮助,身上没钱,也无法悬赏找人。她不知道还能怎么找、去哪里找自己的孩子,一年多后,她写信让父亲和弟弟来京山接她。
这一走,田琼英和胡明失去了联系。
(三)
田琼英出生在恩施的一个小山村,进村的山路蜿蜒,汽车要一段又一段地爬坡,拐很多90度的急弯。
田琼英的家在山脚下,房子已经塌了。提起田琼英的名字,很多人的记忆很模糊,年纪大的人叫她 “田二”——她在家排行老二。
田琼英的前夫是隔壁县的,和田琼英家有一山之隔。那个年代,农村年轻人找对象都是相亲,田琼英和丈夫是少见的“自由恋爱”。山这边的田琼英家条件差,那边的前夫家更穷,当年京山有“种田落户”的政策,田琼英就跟着前夫去了600多公里外的京山谋生。
孩子丢了后,除了父亲、姐、弟一家人,田琼英对外瞒住了消息。但流言还是四起,有人说“孩子被拐走了”,还有传言“孩子被田二卖了”。孩子丢后的十多年,田琼英都没回家过年。

胡明|“田琼英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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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没找到时,田琼英绣的十字绣,挂在现在家中的墙上。新京报采访人员 王霜霜 摄
田琼英说,头几年,她晚上哭,白天,看到别人家的小孩,也掉眼泪。小孩不见了之后,田琼英再也没见过前夫。前夫出狱几年后,有了新的家庭。
田琼英也试图重启生活,她再婚了,现在的丈夫比她大几岁,是一个老实忠厚的男人。结婚前,她跟丈夫提前说明,自己不会再生育,“有了新的(孩子),哪还有精力再找我的孩子”。
田琼英戴了副红色的细框眼镜,结婚后,她和丈夫一起在长沙打工。丈夫见她走路总磕磕碰碰,带她去眼镜店一验,近视300多度,现在涨到了500多度。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哭坏的。
“ 一个女人没看好自己的孩子,十个人听说了,八个人都是嘲笑你”,在长沙打工多年,田琼英从不告诉别人孩子丢了的事情。下班回到出租屋,她打开电视,老看倪萍主持的寻人节目《等着我》;日记记了一本又一本;还绣了一幅点钻十字绣,“家和万事兴”,挂在她现在的家里,有一面墙宽。
田琼英心里明白,孩子一天没找到,她的腿上就像绑着一块大石头,坠得她不能往前走。
(四)
胡明再见到田琼英时,是2014年,那是向娟和向望丢的第18年。田琼英到京山市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再次立案。接警人员把胡明叫了过来,他当时还在雁门口派出所。
“请你帮我找找我的孩子”,见到胡明,田琼英就哭。那一刻,案卷里那个丢了两个孩子的妈妈,突然在胡明眼里具象了起来。胡明也有个女儿,比向娟大6岁,当年正在考大学。他理解这位母亲。他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胡明还在手机相册里保存了一张向娟和向望小时的合照。照片中,他们都戴着蓝白相间的条纹袖套,扶着一辆儿童自行车。女孩一身鹅黄色的衣服,张嘴发笑,男孩穿着橘黄色的翻领上衣,表情淡定。
再度去京山立案之前,田琼英让弟弟帮她在公益平台“宝贝回家”上登了记;在《等着我》节目组报了名;往“重庆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这个地址一封又一封寄信,信封上没写收件人的姓名,地址是不是对的,她也不清楚。
希望像风中的烛光一样,亮了又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能抓住的只有来自这个警察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