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在窝棚里守了三天,但每天都在重演第一天的一幕 。最多的一天,两只八哥飞来大教室的屋脊有七八次 。第四天,刘二捱不住了 。找了个没人的傍晚,刘二悄悄把窝棚给拆了 。过几天见到人,刘二总是讪讪的,满脸“出师未捷”的神情 。
这以后村里人见到驴大、刘二,总是故意问问:“打着了?打着了吧?”驴大苦笑笑,啥也不说,扭头就走 。刘二则摇摇头,叹口气说:“精,精!”以前见面打招呼,村里人总说“吃过了?吃过了” 。现在,“打着了?打着了(“打”读重音,后两个字近似于儿化音,但第二个“了”读音稍重)”用久了,代替“吃过了?吃过了”成为村庄的日常问候语 。
对于即将和已经临近的危险,两只八哥具有无与伦比的听觉、嗅觉和洞察力 。而我以为,两只八哥的生存智慧,还有另外一种表现形式 。
我曾无数次近距离观察、接触过两只八哥 。
文章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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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一口井,两只八哥经常飞来井边喝水、洗澡 。雌八哥喜欢站在井边麻石的水窝子里,一边用嘴叼水梳理翅膀,一边扑拉着翅膀,抖得水珠四溅 。雄八哥蹲在井沿,蹦两步,停停,东望望西望望,再蹦两步 。我想:它一定是在担当警戒的角色 。我经常放下手中的作业,跑到井边,一看就是半天 。我去了,两只八哥并不飞开,离我只有一两尺,似乎一伸手就能捉到 。有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将手伸过去,想将它们托在手心,再仔细看看它们白色的喙,黄色的脚,圆圆的晶亮亮的眼睛,眼睛四周一圈黄色的胶质状眼眶 。还有雄八哥头上的一撮冠状毛,我数了数,一共有九根,多想用手摸一下 。可当我将手伸过去的时候,雄八哥轻轻蹦了两步,停下,再蹦两步,离我还是一两尺,歪着脑袋,用一只亮晶晶的眼睛狡黠地看着我 。似乎是在说:想捉我吗?
它们的羽毛多么好看啊,乌黑乌黑,和白色的喙、黄色的脚配比得那么和谐 。它们在天空中飞翔的时候,姿态是那样优美 。我一直找不到词来形容、修饰 。直到上初中学到高尔基的《海燕》这一课,我才恍然大悟:对啊,可不就是“一道黑色的闪电”!我曾用稚嫩的笔这样写道:“它们一振翅,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敛翅掠入林中,又像倏然消逝的一缕夜色 。”
两只八哥的鸣声很特别(雄八哥高亢一点,雌八哥略为婉转一点):
“八个九~八个九”(“个”音很轻,一带而过,“九”最重,音同“就”)
一年四季,它们以或远或近的鸣声见证、宣告自己的存在 。后来我来到县城、都市,见到过人们囚在笼子里的宠物八哥,也在城郊的山林里见过野生八哥,但它们的鸣声都是单音节的,类似于啄木鸟或喜鹊的“喳—喳”或“嘎—嘎” 。夏天,是鸟叫虫鸣的盛季 。蚕永远是在知了知了地聒噪,油葫芦的声音悠长而拖曳着一些尾音,纺织娘在傍晚叫起来,像开了一支高音喇叭 。但我总能从无数重叠着的虫鸣鸟叫中辨别出这两只八哥的鸣声,雄八哥的高亢,雌八哥的婉转,它们或远或近或高亢或婉转的鸣声像是穿透岁月而来,来到村庄,这给了童年和少年的我多少欢乐与慰藉 。
然而一直让我纳闷不解的是,两只八哥为什么没有繁衍后代 。我查过《十万个为什么》:八哥一年孵巢一次,一次一般孵化两枚蛋 。八、九年时间,也该有十六、七只小八哥,小八哥还能生小小八哥 。照理,小八哥们必定继承了这两只八哥的基因 。当一群八哥“八个九~~八个九”地鸣叫起来,场面该是多么壮观 。然而一年又一年,我所见到的还是这两只八哥 。它们或许已经生下了小八哥,移居去了别的村庄和树林?但是我在四周的邻村的屋顶和树林见到过八哥,它们的鸣声都是单音节的“喳—喳”或“嘎—嘎”,单调而暗哑,没有一个发出“八个九~~八个九”的鸣声,这使我坚定地认为它们必定不是这两只八哥的后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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