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请表|33张遗体捐献申请表背后:争执、不舍与接力( 二 )


但不了解情况的邻居却在背后对朱秀芳指指点点,“她可真残忍啊,还能把自己老公捐出去,怎么忍心呢?”
一向少于人争执的朱秀芳听说了,直接跑到对方面前,“我哪里残忍?我不光把他捐出去,我把自己也捐出去了,这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僵持持续了整整一周,最后女儿们只能让步,求朱秀芳“只捐眼角膜行不行?”朱秀芳很固执,“不行,必须全部捐掉。”
母亲态度坚决,女儿们也只能在家属同意栏里签上自己的名字。为了防止女儿们改变主意,朱秀芳和陈清秀还特意写下两封遗书,夹在了遗体捐献申请表里。
“我逝世后愿将自己的遗体(器官)无偿地捐献给祖国医学事业,使人类医学事业得以进步。为我国医学教育,科学研究和提高疾病防治能力贡献自己最后一份力量。”

申请表|33张遗体捐献申请表背后:争执、不舍与接力
文章插图
7月10日,安徽省红十字会在大蜀山文化陵园设立的遗体捐献者纪念碑。新京报采访人员 马延君 摄
一个约定
如今,写着遗嘱的纸张已经发黄。
朱秀芳说,直到陈清秀离世,他已饱受老年痴呆症的折磨。她喜欢回忆丈夫年轻时的样子,陈清秀曾是邮电管理局的高级工程师,聪明能干,性子平和,在单位获得了不少表彰,又一手搭建了她和两个女儿的小家。
他们的家里曾经摆满了鱼缸和花盆,养鱼和种花是两人的爱好,推开屋门,先是八个擦拭明亮的鱼缸,再往里走,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海洋。
相伴四十余年,连朱秀芳都很少见到丈夫大声说话的时刻,无论在哪,丈夫总是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
平静的生活是在2007年被打破的,老年痴呆毫无征兆地找上了陈清秀。
那时他才刚刚退休十年,帮女儿照顾完外孙,还没来得及享受闲暇时光。先是记性越来越差,脾气也变得古怪,动不动就摔东西,再是需要人贴身照顾,直至最后躺在病床上完全失去意识,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也毫无知觉。
为了照顾丈夫,朱秀芳在网上查阅了许多医学论文,又买了厚厚的医学书籍,最后一点希望也幻灭了,所有资料都告诉她,老年痴呆的发病原因尚不明确,也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
其中一本书籍介绍道:“科学家通过遗体解剖发现,许多老年痴呆病人大脑中有Abeta沉淀的粥样。”朱秀芳没看懂那些复杂的医学解释,但书中最后一段话却落进了她的心里,“遗体解剖可以帮助医学研究尚未攻克的疾病。”
一个念头逐渐萌生。她开始搜集相关资料,一遍遍地琢磨,“人死后,到底是怎么解剖的?”“解剖完,真能研究出老年痴呆的病因吗?”那本书被她折上角放在床头快翻烂了。
她没法接受曾经一身清朗的丈夫如今连吃饭都会洒得满身污渍,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或许他捐了遗体,医生就能研究出人为什么会得老年痴呆了。”朱秀芳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简单,但“总得做点什么吧”。
她选在丈夫意识清楚的时刻,询问:“你想不想捐遗体,捐了的话,以后就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受这些苦了。”又说:“不用怕,我也和你一起捐。”
陈清秀似乎理解了她的用意,又似乎只是习惯性地答应她的要求,他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半晌,点了点头,语气轻快地说道:“可以啊。”
也是为了完成和丈夫的约定,朱秀芳才狠心拒绝了女儿们只捐眼角膜的请求。
离世前一年,陈清秀病情加剧,不得不住进医院,朱秀芳开始了在家和医院之间往返的生活。她不放心把丈夫交给护工,也不想麻烦女儿,坚持每天去给他喂饭、擦拭身体,又要照顾家中91岁的老母亲,和刚上初中的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