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生态危机的多元反思 世界之最反思( 二 )


与其相类似的“资新世”(或译“资本世”)一样,“废新世”将当前全球生态危机归因于资本主义的根本性缺陷,将“废新世”的普遍景观视为资本主义的恶果、经济管理效率低下的“环境”产物 。“资新世”的倡导者是美国学者杰森·摩尔 。他将全球生态危机追溯至1492年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诞生,并提出资本主义创造了一种组织自然的全新方式,资本主义的“世界—生态”将人与自然皆变为廉价的资源 。在此基础上,阿米埃罗的“废新世”概念则巧妙地聚焦于资本主义带来的污染及其对多物种生命的侵犯,揭示了资本主义在价值规律下贬低人类与非人类生命价值的荒谬逻辑,阐明了生态极限正是资本主义存在局限性的核心论据 。此类观点的提出是对近来复兴的意大利政治生态学辩论的一次卓有成效的参与 。政治生态学自20世纪后半叶兴起并发展,侧重关注环境危机中的代际公平问题和社会变革性力量 。“废新世”概念从废物转移、资源开采、灾害发生、生态退化等具体问题入手,展现了全球、国家、地方三个不同空间维度上的社会—生态关系 。1963年意大利瓦伊昂大坝之灾和1976年意大利塞维索小镇跨国化工厂爆炸案,更是直接说明了废弃化的逻辑和手段——先将灾难视为偶然的结果,压制灾难背后的资本主义诱因,以“共同利益”为名牺牲某些生命与地方,将关于灾难的历史记忆抹去,最终摒弃任何类型的知识和经验 。
共同化是“废新世”理论的另一核心,也是其区别于其他“新世”概念最关键的特征 。如果说此前诸多“新世”概念乃至整个环境人文学在理论与实践之间存在空白,那么阿米埃罗所坚称的“共同化”无疑提供了一种更加务实的、可操作的集体实践策略 。既然不公正的社会—生态关系造就了全球垃圾场和大量被废弃者,那么只有通过社会群体的自我组织和团结互助等方式才能打破这种废弃化逻辑 。不过,值得反思的是,如果共同化的基础是价值与无价值、清洁与污染、废弃与共容、施害与受害的二元对立,那么是否还有可能超越“被废弃者”同盟,在更大范围内寻求团结互助力量?或许,趋向多元的对话和协商才能更好地加强危机时刻合作的可持续性,才能更有效地应对当前全球生态危机 。
毫无疑问,目前“废新世”理论中的“我们”仍然以人类中心为视角,然而,在这种大背景之下,其他非人类生物也难逃厄运 。事实上,废弃化和他者化的逻辑,既影响着那些暴露在有毒废弃物危害下的劳工,也作用于受毒性扩散影响的非人类物种 。在一定意义上,动物与垃圾之间的相关性比人与动物之间更大 。以牛为例,无论是加纳电子垃圾场上的牛,还是印度城市垃圾堆里吃塑料的“塑料牛”,它们都深受“废新世”人类制造的化学垃圾影响 。尤其是作为支撑印度成为世界最大牛肉出口市场根基的印度牛,有的因长期吃人类残余垃圾和无法消化的塑料而死亡,有的甚至通过国际肉类交易市场将人类制造的垃圾重新还给人类 。如此具有讽刺意义的物质循环,无疑是“废新世”的真实写照 。
总之,从“人新世”到“废新世”的理论转换,反映了全球环境人文学界反思当前生态危机的多元路径 。聚焦废弃式社会—生态关系的“废新世”理论,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地理解当前全球规模的生态危机之根源以及相应的可能自救路径 。此类学说对于我国生态文明建设、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也颇有启示 。我国自2017年宣布拒绝“洋垃圾”入境,打断了全球垃圾流动的链条,也及时叫停了全球资本主义给我国带来的环境负担 。近年来,全球极端气候加剧、生物多样性减少、自然资源消耗迅速,推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构建合作开放、互利共赢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日益成为时代之需、国际共识 。由此,构建全球环境正义必然成为未来全球环境治理无法回避的关键议题 。